蟬聯五年米其林一星餐廳主廚的光環,對於主廚楊光宗來說,殊榮只是一個肯定,肯定的背後是勤學,以及在每一個行業的轉戰中,「不空手而歸」的理念與吸收,「踏入廚藝界是因緣際會,在每一次的因緣際會中,我把自己當海綿,能吸收多少是多少,這些看似不起眼的點滴,有一天都可能派上用場。」

在成為米其林主廚前,楊光宗怎麼也沒想過自己會在廚藝領域揮灑自在,他退伍後曾陷入一段茫然不知做什麼好的時期,媽媽還說:「在家幫忙料理雜貨店生意就好。」只是他覺得不甘於此,在朋友介紹下來到臺北一家燒臘店,「對一個沒有廚藝背景的人,我自己也納悶可以勝任嗎?」

楊光宗(右四)帶領團隊,激發更有創意的江浙料理。(圖片來源/aMaze 心宴)
楊光宗(右四)帶領團隊,激發更有創意的江浙料理。(圖片來源/aMaze 心宴)

只是,沒想到十天後老闆對他說:「你去把鴨拿來烤!」他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,吞吐地對老闆說:「我怕烤壞!」老闆卻堅決回他:「烤好了,就賣;烤不好,就丟掉,沒有失敗怎會成功!」一個月後,老闆放手讓他掌店,只是做了快一年後店家失火,他也在滅火過程中遭到火吻,復原後經過一段時間便離開燒臘店,暫別廚房生活。

「那時候每天工時很長,要做的事情很多很累,但很快樂,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興趣在哪?」楊光宗回首第一份工作,也許就只是圖謀生,他從沒想過這樣的契機,會和日後走上廚藝之路有所相連。之後,楊光宗到貿易公司上班,從基層廠務做起,一路升到廠長,「那時候薪水真的很高也很累,卻更不快樂。」於是在 29 歲那年選擇離職。

離開工廠後,楊光宗試過不少出路,開過泡沫紅茶店,卻五個月收攤;又到濁水溪河床去開砂石車,「一天來回開 25 趟,日薪四、五千元,很豐厚,但一個月只能開 15 天,因為那時候有國軍實彈演練;剩餘的時間又去做監視器、防盜器材,也做過樣品屋搭建的監工。」每項經歷都和餐飲無關,只因在楊光宗心中,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當上廚師。

有天,他獲悉當年的「救災總會」有一個素食班的研習營(晚間上課),他好奇的進一步了解詳細資訊,老師對他說:「那你白天想不想上班,有廚師養成班,但要考試。」他想說就試試看吧,當時的老師陣容都是飯店名廚,結訓後可以到飯店實習,「或許也是一個機會吧!」

研習營結束後,楊光宗被發派到亞都飯店實習,沒想到這一待就是 27 年。「我在亞都的天香樓實習十天,有機會轉成正職,當時我 32 歲、月薪 18,000 元,相較於其他飯店的同職等,我的薪水算偏低,每天還是很累,但做得很快樂。」

某天下班,他的老婆對他說:「你怎麼跟以前不一樣。你以前回家臭著一張臉,我都不敢親近你,現在你回來感覺雖然很累、但很快樂,還會聽你分享工作點滴。」老婆的這一席話,讓楊光宗瞬間頓悟:「原來這就是對有興趣事情的投入,原來興趣也可以當飯吃、當一輩子的志業。」

過往多元經驗 成就主廚之路

楊光宗在天香樓將自己的天分和廚藝揮灑自如,當時有家新開飯店以月薪 39,000 挖角他,楊光宗婉拒了,因為他在這裡除了能有所發揮,好人緣的他也深獲同事的喜歡,而曾經當過廠長的經驗,更讓他懂得「成本概念」,這些條件,讓他在進入天香樓第五年時當上行政副主廚,兩年後成行政主廚。

「過程滿幸運的,當然也一定有不愉快,但如何把負面情緒轉換成正面動力很重要,也許就是我之前待過的工作類型太多元,累積我面對不同問題的抗壓性和解決方法,才可以待這麼久。我是天香樓所有主廚中待最久的,天香樓也是我的第二個家。」

楊光宗蟬聯五年米其林一星餐廳主廚殊榮,成績斐然。(圖片來源/楊光宗)
楊光宗蟬聯五年米其林一星餐廳主廚殊榮,成績斐然。(圖片來源/楊光宗)

楊光宗對天香樓有感情,更有對自己的期待,「我不是餐飲科班出來,也沒有餐飲的背景,我既然來到這裡,要讓自己更好,有些事情我就必需去更加了解、深入研究。天香樓賣杭州菜,但我是臺灣人,也許我可以從前幾任主廚手中學到廚藝,然而,當客人問我菜的典故時,我不能說我不清楚,應答之間有點心虛,於是,我決定要開始了解餐廳內經典菜的背後典故。」

於是,他開始大量閱讀與菜系、菜色有關的書籍,請朋友從中國、香港等地購買關於杭州、蘇杭等地餐飲的相關書籍,他一本一本看、做眉批,知其然,也做到知其所以然,了解的不單單只是菜的故事,而是圍繞在與菜相關的人文、地理、氣候、習俗的種種,「說菜不能是背文字交代,要有感情和溫度,環環相扣,才能把桌上的每道菜說得詳盡而溫暖。」

楊光宗從各類餐飲書籍中去熟悉江浙菜,增加菜色的深度和廣度。(攝影/劉育良)
楊光宗從各類餐飲書籍中去熟悉江浙菜,增加菜色的深度和廣度。(攝影/劉育良)

「當來自蘇杭的客人反問我『是不是蘇杭人?怎麼這些我都不知道』時,我內心會心一笑,因為我知道我從書本學到的知識,可以補我不是蘇杭人的不足,而在不斷翻閱書籍的過程,會覺得越讀越有趣,了解菜系緣由,才能貼近現實面。」

楊光宗深深有感,更在念書學習的同時,去「復刻」書中的佳餚,「這些年來我大概從書本上復刻了超過四百道菜,以書的文字描述為經,把我的意境和想法入菜為緯,讓江浙菜有了更多的新生命力。」

讓江浙菜再升級 人生中沒有退休選項

如今,楊光宗離開天香樓,鎮守「aMaze心宴」餐廳,在他心中沒有退休兩字和時間表,繼續做著他深愛的江浙菜;頂著「台灣中餐四大主廚」頭銜的他,帶著團隊做出「盡可能把江浙菜再升級版」,他說這是一種使命和任務,更是他在米其林一星榮耀後的再上一層。

在他的廚藝過程中,他定調了菜系「有傳統,但沒有正統」的標竿:「我的作工、用料都很傳統;至於味道,會因時代不同、地點物產和氣候的差異,而有不同的口味。就如同一顆大白菜,大陸因氣候寒冷,經歷霜雪、會比臺灣的甜度高,這是無法改變的條件,不能因此來評斷正統或不正統。」

出自楊光宗之手的料理,都是有故事的佳餚。(圖片來源/aMaze心宴)
出自楊光宗之手的料理,都是有故事的佳餚。(圖片來源/aMaze心宴)

「杭州菜,不彰顯其表,將滋味隱藏在裡面。」楊光宗點出杭州菜的韻味,這樣的風雅、內斂與含蓄,其實也反映出他的真實個性,從內而外,用臺灣人的手藝和經驗,做出讓杭州人都滿口稱譽的杭州名菜,米其林一星餐廳的當家主廚,絕非浪得虛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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