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歲離家時還是個清秀少年,30歲時曾經憎恨自己無法榮耀父母,40歲的曾少宗不像中年大叔,卻多了「可米小子」時期沒有的歷練、沈穩。20年來,曾少宗為了演戲的夢想北漂西進,才知道內心深處有個歸屬,叫做「家」。

對曾少宗的印象,一直是乾淨漂亮的花美男孩,前陣子看《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》影集版,赫然發現他變成一枚蓄鬍型男。除了外型上的改變,曾少宗近幾年在戲劇上投注的努力漸漸受到注意,一度還去了東京和北京發展,辛苦嗎?他說:「每個演員都很辛苦,演員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職業,卻是我從小就想要的職業。」

他說「從小」。是因為知道自己站在台上表演的時候很開心,國小擔任升旗儀隊、經常毛遂自薦參加演講比賽,專科時期看到電視廣告選「F4師弟」,他一個人從岡山坐火車到高雄漢來百貨參賽,在《超級新人幫》節目歷經重重淘汰,成為後來大家知道的「可米小子」。

「可米小子」4個字,曾讓曾少宗有過很複雜的情緒。

當年他離開南部老家,到台北接受培訓,出道後挾F4盛名短暫紅過幾年,遇上21世紀初唱片業最好的年代,他們跟著師兄在香港紅磡、北京工體開演唱會,享受最好的資源、被很多人喜歡,過程幾乎是被推著走的:「我不知道自己在幹嘛,雖然我在發片,但東西來得太快,我沒有辦法理解當下的狀態是什麼、未來要什麼,所以我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自我懷疑。」

團體解散,原本像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偶像歌手,在告別演唱會之後工作全沒了,「我有一段時間對於『前可米小子』成員這個稱號很不知所措、想要擺脫它,直到三、四年前才突然想通,不可以輕易抹煞別人對我的回憶,對於喜歡過我(們)的粉絲,我是他們的一段青春,如果我不喜歡,他們也很受傷;因為你只要一google,『可米小子』就是存在,不會因為我討厭而消失,我應該跟這個稱號一起長大。」

回歸演戲  爬山排解心靈創傷

因為單飛,曾少宗才有機會回歸演戲的夢想,但也因為「可米小子」那4年是以歌手身份在演藝圈闖蕩,他才發現過往的演藝經驗對演戲不一定加分,外界對「偶像」演戲有既定的刻板印象,他花了很長時間、持續在北藝大進修,學習麥可・契柯夫的表演技巧,以及透過不同角色,才讓大家看到不同的樣貌。

「演戲這件事真的很寂寞,對我來說痛苦也有、開心也有、失望也有,機會只有一個,運氣來的時候要有辦法扛住它。」

他舉例,通常一部戲花兩個月前置、三個月拍攝,拍完再花半年做後期,等於在一個角色的投注是快一年的時間,但戲上檔、密集宣傳往往不到一個月,角色在戲下檔後就會消失,「演員自己要很清楚知道這一個起落過程,才不會有很大失落」。

更辛苦的是拍戲造成的「心靈受傷」。2018年《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—媽媽的遙控器》是曾少宗日後被更多人看見的關鍵作品,他的角色是在控制狂母親養育下的男主角「紀培偉」成年版,雖然戲份只佔三分之一,但他從戲一開拍就在現場,理解男孩版的「紀培偉」如何表演。

曾少宗說:「雖然表演是假的,但演出時用真實情感去表現,所以戲拍完了,傷害還是留在我心裡某一個地方。我不是那種很容易出戲的演員,只能靠運動、爬山把這些負面東西排解掉。」

《媽媽的遙控器》幫曾少宗帶來更多機會,隔年主演公視《生死接線員》飾演創傷科醫生,同時間他做了一個勇敢的選擇:去日本跟北京拍戲,因此2019年他有幾部和朝日電視台、關西ABC電視台、北京電影學院合作的作品,曾少宗說:「那時覺得入行10年了,對於生活現狀有點膩,所以決定出去闖一闖。」

那是人生另一個階段,以東京和北京為主要工作基地,台灣作為後援。

兩年獨自離鄉背井的生活,既開心又無助,一方面因為跟不同的人合作,獲得新的能量;另一方面又因三地的文化完全不同,壓力、操勞引發「甲狀腺風暴」,掉頭髮、夜半心悸醒來、心臟疼痛⋯⋯等。

曾少宗說:「但那是我自己的選擇,我很喜歡跟人接觸,在北京工作最開心的就是有來自五湖四海的人,不論是語言或文化,對我來說是很大的刺激,我很喜歡這樣的生活。」

生命的考驗總是在無法預期中迎面而來。那個時期父母接連生病,「我是長子,家裡發生事情我不能第一時間趕回來陪伴,我在3000多公里外的北京,見不到他們,只能透過Facetime當個傾聽者,卻無能為力。我不到20歲就離開家,毅然決然去追逐我的夢想,回過頭來已經快40歲了,當他們需要我的時候,我卻不能為他們做什麼,只能把爸爸媽媽請我弟弟照顧」。

放下北漂夢 疲憊也因家被療癒

最後他退掉北京的房子,回台就近陪伴家人,還特地回家和父母一起跨年。

「我出來工作這麼久,一直在向外追求名利、金錢、別人的認同,卻從來沒有把人生重要的時刻給我家人。我說要回家跨年,爸媽還很驚訝問我為什麼?但那晚我和他們一起在陽台看著遠方的煙火倒數,那一刻我很感動,覺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。」

曾少宗的父親是軍人,愛頂嘴的他從小被打到大、個性叛逆、年輕時和家人關係十分緊繃。北上發展後,面對家人關心,他習慣性地防衛:「像他們問我什麼拍戲,我不知道怎麼回答,就會生氣地說,我就去試鏡,我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拍戲,我是被選擇的…」年紀漸長才明白,他氣的是自己不夠成功、氣自己不能讓他們跟朋友說兒子在台北發展得很好。

他說小時候老家巷口住的是張晨光,「我從小就看到他很紅,過年的時候回到我們村子,整個人在發光,除夕夜晚上12點,全村的人看他放煙火,那時候就覺得我長大要成為這樣的人」。他笑著說著那時的台北夢:「小時候我媽都說,洗台北的水,皮膚都會變白。」

從少年到輕熟男,從最初在吳建豪主演的《蜜桃女孩》中軋一角只有背面入鏡的臨時演員,曾少宗在戲劇的路上默默耕耘,「我是苦幹實幹型,不是一下子就得到成功的演員,我沒有靠山,靠的是一步一步摸索,以前總希望把自己維持在很明亮、很帥的樣貌,這幾年才發現角色真的會跟著演員現在的狀態而異,所以雖然已經拍了20年了,我還有很多東西可以去體驗」。

前陣子他拍完《接招吧!製作人》,故事背景是華語音樂最風光的2000年,「接到這個角色的時候很感動,他就是我過去生命成長的歷程,看到劇本的時候很有既視感,因為那就是我走過的年代,我可以很紮實地把這個角色捧在手上」。

現在的曾少宗清楚知道,要成為演員絕對不要心急,所有過去發生的事情都會成為養分,路還很長,他會繼續往前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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