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影20多年,鍾欣凌克服大眾對性別、體型的刻板印象,從諧星綠葉到如今擁有3座金鐘視后榮銜。問她一路怎麼走過來的?她戲稱像「電影口碑場」的概念:「把現在這件事情做好,前面就會有路了。」

2021年10月才以《我的婆婆怎麼那麼可愛》摘下金鐘后座,一個月後鍾欣凌又以《當男人戀愛時》的討債大姐頭「蔡姐」一角,問鼎金馬獎女配角。

她在片中露面的第一個鏡頭,從背影到轉身,眼神銳利不怒而威,她說:「我事先看了一些資料照片跟紀錄片,很多警局出來的大姐,都是穿花花的T恤,像個鄰家大嬸,跟導演給我的設定很像,我衣服一穿上去就有感覺了。」

儘管已坐擁4座金鐘獎(2座戲劇節目女主角、迷你劇集女主角、兒童節目主持人),鍾欣凌仍謙稱自己跟電影沒有非常密切的接觸,尚未完全找到電影的語言模式,所以拍《當男人戀愛時》,第一天上戲她就跟殷振豪導演說「我沒有很懂電影,請你教我」,導演則說「沒關係,我也是第一次拍長片,我們一起學習」,這句話讓鍾欣凌之後的拍片過程備感安心。

鍾欣凌在《婆婆》裡的「彩香」一角,有些小奸小惡,而「蔡姐」則徹底顛覆她過去的形象,「當初找我時,我想說我平常甜美可愛的人設錯誤了嗎?被人家發現我比較陰暗的一面」。

確實,這20幾年來鍾欣凌給大眾的印象就是笑臉迎人、活潑開朗、親和力十足,沒想到她卻說:「我小時候人緣很糟。」

「我父親是家長會長,很疼我,我說想要幫合唱團彈琴,他就打給校長,那時覺得世界好像繞著我一個人轉。後來發現,世界繞著我轉,我卻沒有朋友,到了國中以後我開始會聽別人講話,把自己退到旁邊,才開始有了朋友。」

從那時起,她就知道自己的定位是開心果,在群體裡是要負責熱場子的康樂股長。

也因爲從小胖到大,學生時代聯誼,男生最多只認她當乾妹妹,有次派對跳慢舞,「所有平常我認為的拐瓜劣棗都被邀走了,短短五分鐘之內只剩下我一個人,我只能慢慢尷尬退到旁邊」,幸好擔任DJ的同學像個超級英雄般,走過來邀請她共舞,「那天我很受傷,但我很感謝那位中央警官學校的學生,他真的很有禮貌」。

演戲打開情緒抽屜

踏入演藝圈後,經常因身材被調侃,但她已經清楚自己的角色,大部分時間都覺得無傷大雅:「『粉紅豬』是我自己取的,剛入行的時候要去泰國出《地球萬萬歲》外景,工作人員說我的名字很難記,飛機又快起飛了,我就趕快在機場對著鏡頭說:『我是粉紅豬,我們要去泰國,Go!』從此這個綽號就跟著我。」

鍾欣凌的態度自信大方:「我本來就胖胖的,遮遮掩掩更尷尬,就像有次排戲到一半,我突然大聲說『我要去換衛生棉』!旁人說我幹嘛嚷嚷,但我覺得比起偷偷摸摸,面對它就對了。」

有時走在路上,遇到認出她、又叫不出她名字的阿伯指著她說「你就是那隻豬」,她也會開心回應:「對,我叫粉紅豬。」

笑容的背後,還是有陰暗面吧?

鍾欣凌想起過去在屏風表演班,曾經有位學姊送她一幅畫,理由是畫中的芭蕾女舞者,帶著憂鬱的笑容跟她很像,鍾欣凌說:「我當時不懂,覺得學姊也太不了解我,可是越長大,越認識自己,我會說:對~我有。」

「可能我對自己的身形有點自卑,平常的我喜歡躲在人群後面,可是我又知道自己的功能是什麼。有陣子當通告藝人,如果當天三個笑點攝影師都笑了,我才覺得通告費沒白領;有時候不知道怎麼發揮,回家就很懊惱,演戲也是,一場戲沒演好,鬱卒了三天。」

好友萬芳曾勸她,「不要那麼努力給到滿,有時候妳先停個十分鐘,搞不好會有不同的變化」。

如今年紀長了、戲越演越多,她逐漸懂得每個人都有很多不同情緒的抽屜,有些不想被看見,有的甚至連自己都還沒發現,但藉由演戲這個職業,她找到那些抽屜,認識自己心裡的更多面。

面對負面感受:哭和吃  

當有負面情緒的時候,「我會哭,李國修老師說過,哭是很大的力量,所以有些情緒我就宣洩出來,哭完就很好睡。再來我會吃東西,很棒啊」。

有一次,她主持的美食節目要停播,接到製作單位電話通知時很挫敗、很傷心,「那時我入行沒多久,還自己一個人跑去多倫多自助旅行散心,想說要不要退出演藝圈」,結果被一個製作人反噹:「妳有進來嗎?」

當時的畫面還很清晰,那是個下雪的冬天,她走到一個open studio(開放工作室),看別人做節目看到熱淚盈眶,心想自己還是喜歡這個工作,「就去買了兩隻龍蝦,回飯店對著窗外的白雪嗑光,吃完覺得:嗯,我可以回台灣繼續了」。

鍾欣凌分享一句她被深深吸引的話:「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朋友好,可是又不希望朋友比自己好。」

在演藝圈,尤其如此。她說:「雖然一定也有例外,但這句話很真實,其實很多時候,我們都是這樣拉扯著。」因此,她不諱言對於獎項的期待,入圍的每個對手都很好,但面對金馬獎,她說:「我很努力用念力,盡量做善事,去拜拜(求得獎)。」

她特別提到是與邱澤對戲時,對方所釋出的能量,「我到最後才知道,他其實刻意在跟我保持一點距離。我在拍片現場還是會跟人哈啦聊天,但他希望我們戲外仍能跟片中一樣保持主僕關係,不應該有太多交談。他來砸我辦事處的那場戲很迷人,開拍前他就開始砸東西,砸到脖子的筋跟肌肉都出來,進到情緒裡面後他就坐下來,這時導演就開喊:5、4、3、2,Action!」

鍾欣凌受訪時對答流暢、侃侃而談,唯一一個讓她思考許久的問題是:從影20多年來最大的考驗是什麼?

她非常認真在想這個問題的答案,最後她說:「知道自己的位子在哪裡。」她比喻:「每場戲都有個開車的人,所有人就照著他的節奏走。我要搞清楚誰開車,跟著他走;如果是我開車,我就要把車開好。」

正因為搞清楚自己的位子,不論是演女主角、女配角、主持人或諧星,鍾欣凌都能那麼可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