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夜,怪物朝高樓噴出了大火,燒毀了鋼筋水泥、引燃了文明。一場無聲的抗議,在宇宙中膨脹、膨脹,直到爆炸。萬物化為虛無,回到原點。
《怪物》的名導演是枝裕和,透過一場火災燒出一樁校園霸凌事件,火勢延燒到教育體制的迂腐,再使火苗竄升到社會對於同性的汙名上。劇情推進彷彿一輛列車,從詭譎神秘的隧道洞口進入,在黑暗中嘗試找尋線索、推敲真相、揪出「怪物到底是誰」。
以羅生門的手法,透過三位敘事者的角度抽絲剝繭,火車駛出了陰暗的隧道,真相被攤平在陽光之下,才發現那鬼影幢幢的怪物,只不過是被黑暗所放大檢視的恐懼。
--(以下劇情微雷)--
「如果人移植了豬的腦袋,那他是人還是豬?」
這個看似無俚頭的發問,其實暗藏玄機。這句話一開始作為麥野湊(黑川想矢 飾)被保利老師(永山瑛太)霸凌的證據,後來發現是班上被排擠的同學星川依里(柊木陽太 飾),一直以來被父親所灌輸的念頭。因為星川的父親無法接受兒子是同性戀,謊稱他的腦袋是豬腦,甚至告訴老師:「這個孩子是怪物。」
星川獨特的存在使他在學校飽受霸凌,就連最好的朋友麥野也為了不被排擠,選擇同流合汙,但純真的星川猶如一隻可愛的樹懶,面對危險時選擇放棄掙扎、任憑同儕們戲弄。
豬腦在電影中化作同性戀的汙名比喻,使「正常人」變成了「怪物」,需要經過調教、改良才能變回常人,但反而施壓、霸凌者又是那群所謂的「正常人」,令人不禁反思,到底誰才是真正的「怪物」?
廢棄車廂內的烏托邦,是轉世重生的渴望
麥野和星川在叢林秘境裡的廢棄車廂內,建立起屬於兩人的小宇宙,兩人在車廂內嬉戲、玩鬧的期間,藏不住的愛意也逐漸發酵。電影中有一幕,兩人遙望遠方行駛的火車,但他們身旁卻是被生鏽欄杆阻擋住的廢棄鐵軌,兩人彷彿看見了自己的想望,期盼他們也能像那輛火車般自在地運行。
無奈回到他們身處的社會,在父權體制下被忽略的同性情誼,就像是深埋於叢林中,屬於兩人的這節廢棄車廂。他們只能精心地布置、秘密地享有,但始終無法使它再次運行。
電影的結局兩人在滂沱大雨中躲進了車廂,也從他人的視角中得知那邊正在坍方。他們走進車廂前,後方一棵樹木倒下,阻擋了退路,但他們仍義無反顧地走進車廂。心急的媽媽和老師找到車廂時,在泥淖的天窗上不斷地擦拭,試圖看清車廂內的生機,長達 10 多秒的畫面上,泥淖如水彩畫般被撥出紋路,卻又隨即被髒污的流體給屏蔽,最後打開天窗後,兩人靜默不語。
回到麥野和星川的視角,他們從車廂出來已是雨過天晴,一片燦爛的陽光灑下,星川問:「我們轉世了嗎?」麥野說到:「不,我們還是原本的樣子。」接著他們在晴朗無雲的天空下,跑向那條深不見底、已無欄杆阻擋的廢棄鐵軌。
是枝裕和利用開放式的結局,一方面道盡了身為社會邊緣的悲哀,另方面將童稚的想望純真地呈現,留給觀影人反芻其中的意義,究竟誰才是怪物?而怪物又該身處何方?
主圖來源:車庫娛樂